都是秋风惹得祸,它弄枯了翠叶,带来了苍凉。
不过同时,它也吹来了一个‘迟到’的人。
——柳锦程。
对于他的到来,齐誉夫妇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,不难猜出,他这次应该是铁了心地过来投奔了。
有客自远方来,不亦说乎?
接客!
本来呢,齐大郎打算是亲自去迎的,却不料,竟被忽来的一桩庶务给缠住了,没办法,也只得另托他人了。
说来也巧了,在这两天里,孙大财刚好在家休整,终日无所事事。于是,齐誉便托他代己前往天字码头,迎接小舅子柳锦程的到来。
孙大财心中琢磨:既是故人相聚,又岂能不重仪表呢?
要知道,咱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。
于是,他就穿上一身真丝大褂,脖子上挂条粗金链子,腰间再缠一条蓝田玉带,然后就鼻孔朝天地坐着厢车奔去了。
他现在对外自称是孙大员外,可是,他这仪表是员外该有的样子吗?
在某些人看来,他更像是一个踩了狗屎运的暴发户。
说回正事。
没用多久时间,孙大财就走到了天字码头处。
然而,柳锦程瞪着两眼看了大半天,愣是没有认出他来,直到他开腔说话之后,这才恍然地意识到,眼前的这位乃是昔日的货郎孙。
咳,吐!
咸鱼也能翻身?
柳锦程忙在暗地里扭了一下自己的大腿,发现确实不是在做梦后,那股强烈的落差感澎湃而生。尤其是,当他把自己所穿的穷酸衫与孙大财的锦袍做出对比后,心里头都有些生无可恋了。
怎么感觉,自己的人生都活到狗身上去了?
狗:汪,不关我事!
“我说,咱们又不是不认识,怎么还盯着我看个没完了呢?”虽然孙大财嘴上是这样说着,但身体上还是摆出了一副感受膜拜的陶醉姿态。
柳锦程没有理会他的数落,而是在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后,问了一个‘务实’的问题:
“你脖子上的这条粗链子,是真金打的呢,还是掺杂了黄铜的‘二货’?”
“怎么可能会是二货呢?”孙大财委屈地斥了他一眼,而后忙用牙齿咬了咬说道:“你看好了,这可是绝绝对对的真货,童叟无欺,如假包换。”
切,一开口还是原来的那副货郎样!
即使穿上了蟒袍,也不像是东宫太子。
柳锦程终于平衡了一把,脸色也恢复了自然,端正了姿态问道:“真是奇怪了,就你这样的人,怎么可能会发达呢?”
嘿!
你小子怎么说话呢,我怎么就不能发达了?
算了算了,看在你姐夫阿瞒的份上,就不和你计较什么了。
孙大财也端正了自己的姿态,以实话说道:“不瞒你说,我能有今天的成就,全都是拜阿瞒所赐,你羡慕吧?”
得意过后,他还不忘数落说道:“之前你说,琼州之地实在太穷,你来了属于是英雄无用武之地,当时更是以各种理由搪塞推诿,就是不愿意跟过来,呵呵,现在知道后悔了吧?”
这不说还好,一说之下,柳锦程的肠子就更加地悔青了。
他是读书人出身,自以为饱览群书,足不出户就可通晓天下之事。典籍有记载,琼州乃是从古至今从未有变过的发配之地。更有传言说,那里的百姓终日饥肠辘辘,衣不蔽体,穷得几近卖儿鬻女。
就这样的蛮荒之地,谁会愿意武断而去?
再加上琼州当时突发地震,又逢内部叛乱,这祸事连连,搞得风声鹤唳。就这种天灾人祸,怎么着也得三五年的时间才能翻身吧?
所以,他才故意推诿不来,目的就是想让别人先去打打头阵,等把吃苦的岁月熬过去了之后,自己再姗姗而来。
没想到,这才两年不到,货郎孙就变发达了,这说明了什么?
说明姐夫已经把这里给托起来了。
唉,自己好像有点失算呀!
还好姐姐私下来信告知,否则,直到现在自己还赖在家里不舍得走呢。
又聊
了几句后,一行人便准备乘车返家。
上车之前,柳锦程又特地朝孙大财引见了自己的家室,妻子黄氏以及女儿柳欣欣,一家三口同来。
柳守业以及王氏依旧是故土难以,不愿同来。不过,这并影响他们督促儿子,就目前来看,柳家这个眼高手低的不肖子,似乎只有在女婿的手下,才能混到个体面的执事。
接近中午时,一行人赶到了别墅区。
此时,柳荃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,就等着弟弟一家到来后开饭了。
那马车才刚刚停住,她就闻声解下围裙,带着由衷的笑意出门迎接去了。
而柳锦程却是顾不得给姐姐去打招呼,只盯着眼前的别墅看个不停。
孙大财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,霎然就猜到了他的真实想法,忙表示:其实,俺老孙家也有这么一幢,只不过比这小了一点。
柳锦程闻言突然感觉牙齿一酸,貌似喝了尘封已久的陈年老醋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孙大财继续刺激他道:“老弟呀,你可能还不知道,原本时,阿瞒也是给你预留了一套的,只不过后来被人给讹走了。”
“什么?被人给讹走了?”柳锦程晃过神来,怒道:“谁人如此大胆,敢抢我的东西?看我不一巴掌拍死他!”
孙大财嘿嘿一笑,对他附耳道:“是殷桃姑娘……”
什么?
是她?
柳锦程禁不住打了个哆嗦,在瞥了一眼身后的妻子后忙闭住了嘴,貌似,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
柳荃见他们俩交头接耳,心里颇感诧异,乃道:“好了,都别嘀咕了,赶紧到客厅里就坐吧。再过一会儿,相公以及两个散学的孩子就赶回来了。”
柳锦程这才反应过来,给姐姐补打了一声招呼。
柳荃颔首一笑,弯身抱起他的孩子,逗笑着说道:“呵呵,你就是小欣欣吧,快叫声姑姑,等会儿给你鸡腿吃。”
一听到有鸡腿可吃,小家伙立即笑成了肉.团子,忙奶声奶气地叫道:“姑姑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