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逸笙拗不过她,便被晚歌拖去了小厨房。厨房里两个奴才正在清扫,看到萧逸笙进来震惊得话都说不连贯:“参参参...参见皇上!”
晚歌跟在萧逸笙背后,冒出头来,看着他们,得意地笑了。
两个奴才分别叫小顺子和小福子,不知所措地看着晚歌,其中一个道:“娘娘...陛下,您怎的到厨房这儿来了,这儿杂乱,怕脏了圣上的双履...”
是挺乱的,地上堆了些米袋子和柴火,水缸盖子上叠着乘着青菜的竹篮,能走动的位置十分狭隘,平日也不可能有主子到厨房来。
但萧逸笙上一回来过了,将食材分布看了个透,不需要两人打什么下手,嗯了一声便让两人退下了。
晚歌期待地看着萧逸笙,想看他要怎么做。
晚歌自己也是会做饭的,她那时候和离歌学了,因而在之后独居的时日里能够生活。她就想看萧逸笙为她卸下身份,为她羹汤...
萧逸笙挽了袖,回头看晚歌,低笑:“你总不能闲着?”
晚歌愣了一下,被他拉了过去:“去将菜洗了。”
两个身着华服的主子在厨房里忙上忙下,论哪个宫人看了都得感慨一句史上奇观。
何况一个是天子,一个是皇后。小顺子默默将探出脑袋窥视的小福子拽了回来,小福子小声道:“顺子,你说咱俩是不是梦着呢,这怎么可能?让太后知道了我们不干活让陛下来干,我们的脑袋还留得住吗?”
小顺子耸耸肩:“如果是为了娘娘,那陛下做出什么我都不感觉奇怪。”他拉着小福子走:“你再呆在这偷看,到时候被陛下发现,那才是真的掉脑袋。”
小福子忙跟着他走了。
厨房内,晚歌看着萧逸笙颠勺,惊得合不上嘴。原来真的有人能在厨房这种人间烟火气的地方也保持着气度超脱,颠勺这样的动作非但不掉价,反而优雅至极,仿若他在谈琴奏乐。
果然,他顶着那样一张脸,做什么都跟仙儿似的...晚歌笑了,却又想到这张脸以后再也触不到,便又神伤起来,收回目光,将米架起来蒸。
萧逸笙做了好几道菜,还烧了一条鲈鱼。晚歌闻着味,缠到萧逸笙背后,萧逸笙刚将菜装了盘,抓住在他腰上作乱的手,拉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:“高兴了?”
晚歌嘻嘻笑着:“高兴得不能再高兴。”
萧逸笙很无奈地笑了笑,牵起她向外走:“回正殿去,让他们来端过去就好。”
晚歌任他牵着向外走,傻笑着,唤小顺子小福子去端菜。
小福子进到厨房,对着喷香扑鼻的红烧鲈鱼“哇”了一声:“陛下的厨艺简直太好了,香得我呀...”
小顺子敲了敲他:“干活儿呢,别把哈喇子流到菜上,不然小命不保。”
小福子一边端一边说:“等到过会儿,陛下和娘娘吃完了,咋俩把剩的端来,咱也有福气吃到皇上下的厨!这条鱼香死我了...”
小顺子鄙夷地看他:“你莫不是忘记了,咱家娘娘最爱吃的就是鱼,你不得啃鱼骨架子?”
小福子咂舌:“有骨架子嘬就不错了,这酱汁儿下饭也绝了,哪个奴才有幸能吃到皇上做的...”
他们将菜肴呈上去,很识相地退出去了,将门合上。
萧逸笙翻了一大块白白的鱼肉,挑了鱼刺放进晚歌的碗中。
晚歌乐得享受,吃到嘴里,感觉比以往吃过的鱼都要好吃。
萧逸笙忙着给晚歌挑刺,晚歌吃到一半,笑嘻嘻地说:“萧郎怎么知道我爱吃鱼呀?”
萧逸笙微微一笑:“看出来的,你那天和我一同晚膳的时候,那鱼骨头干净得一丝白肉都瞧不见。”
晚歌想了想,那天跟他说洪灾疫病说得太认真,便没顾得上太多,只顾把眼前东西吃掉,现在想想他似乎就没吃上几口?
“确实喜欢,萧郎观察细致。”晚歌忙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他碗中:“呐,上回没给你剩,这回分给你吃。”
萧逸笙笑道:“我要吃鱼还得靠晚歌施舍呢?”萧逸笙夹回去:“无碍,我并不喜欢吃鱼。”
“真的呀?”晚歌眼睛放光,“那我不客气啦。”
“嗯。以后的鱼都归晚歌。”萧逸笙夹了别的菜肴来吃。说他不喜吃鱼自然是假的,他虽是这么说,但并不介意鱼肉,不过晚歌要吃,让给她便是了。
晚歌听着这句话,险些又要泛泪花。以后她可有机会再吃到萧逸笙做的菜肴?他们哪里有以后?
萧逸笙似乎并未察觉到晚歌暗藏的小情绪,膳毕以后便要去御书房,晚间再来寻晚歌。
晚歌缠着他:“陛下不午憩么?”萧逸笙揉揉她脑袋:“政事得理完,否则今夜晚膳后还得去,倒不如现在早些去。你今日醒得早,快些去睡了。”
晚歌应了,念念不舍放开了他。萧逸笙笑了:“晚歌舍不得我?”
晚歌点点头。萧逸笙刮了刮她的鼻子:“现在早些去了,晚上有更多时间折腾你。”
晚歌愣了一下,听懂了,脸瞬间通红:“你快点去!”说罢便跑了。
萧逸笙看着她跑开,缓缓敛了笑,往御书房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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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微臣参见皇上。”纪子真跪在地上,没有抬头。
萧逸笙道:“平身赐座。”莫楠呈上了一杯茶,萧逸笙抿了一口,纪子真谢恩后起身坐到一旁。
纪子真揖礼道:“不知皇上忽召微臣进宫,所为何事?”
萧逸笙放下茶杯:“朕只问你一件事,那日寄给皇后的信说什么了?”
纪子真一愣,才低头回话道:“娘娘那日留在了府上的物什,书信予娘娘问她如何处置。”
萧逸笙轻轻笑了一下,道:“好理由。皇后那日回了国丈府便立即被朕带回了,如何能留什么东西在府?”
纪子真立即跪地谢罪:“微臣无意欺瞒,陛下恕罪!”
萧逸笙收了笑,道:“胆子大了,竟敢欺君罔上,你父亲的品德你倒是没学到半分。”
纪子真俯首,没有说话。
萧逸笙冷声道:“朕再问最后一遍。”
纪子真微微抬起头,却道:“此事是娘娘托臣去查的私事,娘娘未说能够告与陛下,家父也不曾教导微臣去揭他人秘密。”
萧逸笙冷笑:“很好。你胆子确实比纪炳堂大得多。好一个‘家父未曾教导’,连朕的话你也敢反!”
纪子真低声道:“微臣无心忤逆陛下,只是陛下若是因为要知晓旁人信件内容而怪罪微臣,想来有损陛下圣明。”
萧逸笙嗤道:“纪子真,你威胁朕?”纪子真叩首:“微臣不敢。”
萧逸笙站起身,道:“前些日子浔阳涝灾,大概是前几年工部修建的防洪堤不到位,工部侍郎理应担责。”
纪子真深深吸了一口气,又缓缓地吐了出来:“...陛下当真是...”
浔阳大水,是因为天降大雨,绵延不绝,以至于淹了许多地方,天要下这么多的雨,换再好的防洪堤也不管用。萧逸笙前段时间代先帝理政,分明说不怪人只怪天,这一回反倒要拎出来怪罪?
萧逸笙走到纪子真跟前:“你是真不明白,朕要谁的命,谁就得交上来,哪里有讨价还价的道理?”
纪子真缓缓埋下头,不语。
萧逸笙道:“纪炳堂是个忠臣,却养了你这佞臣。”
纪子真攥着拳,已微微有些颤抖。
莫尘这个时候进来,带进了一个官员。那人跪地行礼,说话的声音让纪子真忍不住扭头看去。
是他拜托的那位吏部友人。
那人诚惶诚恐:“陛下召微臣何事?”萧逸笙道:“纪子真前几日去了你住所拜访你,同朕说说都谈了些什么。”
那人小心地看了一眼纪子真,斟酌词句回话道:“他拜托臣找一找二十年前的官册子,要寻几个人。”
二十年前...萧逸笙如今正值弱冠,那么便是南宫浩初为帝的事情。
萧逸笙“嗯”了一声,道:“继续。”
那人道:“发现那几人都...死绝了。”
萧逸笙转动右手玉扳指的动作停了,他沉声道:“那几人是什么人。”
那人回话道:“是...当年太后娘娘身边的人。”
萧逸笙眸光一暗,思索繁多。
那年姜绛卿做了一件事,便是带去了纪离歌的灾祸。
晚歌拜托纪子真查母后当年的仆从...她知道了?萧逸笙想到晚歌今日奇怪的举动,忽地猜到了什么,心中一紧。
“纪子真留下,你们都出去。”
“喏。”那人忙不迭跟着莫尘莫楠出去了。
“纪子真,”萧逸笙道,“你起来,看着朕。”纪子真没有起身:“罪臣不敢直视龙颜。”
萧逸笙拿起茶杯,饮尽了茶水,道:“皇后同你说了什么。”
纪子真道:“微臣答应过娘娘,保守秘密,恕臣不能告知陛下。”
萧逸笙勃然大怒,喝道:“你不告诉朕,朕便自己猜,皇后纪氏意图不轨要谋害太后,纪家要么清理门户,要么株连九族!”
纪子真猛地抬起头,道:“陛下不会伤害晚歌。”
萧逸笙道:“叫的倒是亲,你是忘了她是谁了!”
纪子真埋下了头:“陛下不会这么做。”
萧逸笙顿了片刻,才道:“你倒是很喜欢揣测朕的心思?你对她什么心思你当朕看不出来?”纪子真道:“陛下...爱着她,不会伤她。论这天地间谁能保她一世平安,只有陛下。”
萧逸笙背过身,负手而立,良久,他道:“纪子真,你什么都知道,你告诉朕,朕再去解决又有何难?”
纪子真淡声道:“这样的事情,想必天子也解决不了。”
萧逸笙沉默了,最后道:“工部侍郎办事不力,出言忤逆,今日起都不必再上朝,在府中禁足,没朕的命令不许出府,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。”
纪子真俯首而言:“罪臣谢陛下不杀之恩。”
萧逸笙看向他:“你若是哪天要告诉朕了,随时进宫来。”
纪子真只道:“罪臣告退。”
萧逸笙把玩着空空的茶盏,陷入沉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