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着沈父沈母对慕昭的肯定,心下惚然生出几丝欢喜来,她向来情绪不甚浓烈,除了亲人之外,甚少有情绪波动之时,但是此刻,她很肯定,她却很在意亲人对慕昭的看法。
“木末芙蓉花,山中发红萼。涧户寂无人,纷纷开且落。”
案上摆着一张红笺,纸上隽秀飘逸的字迹印入她的眼帘。
这是不久前,慕昭专门派人送来的信。
信上只有短短几句,是王维的诗。
这首诗,似乎让她了解到他的内心。
枝条最顶端的木芙蓉花,在山中绽放出红艳的花萼。涧口却一片寂静杳无人迹,纷纷扬扬独自盛开落败。
她似乎感受到了他在这世上的时代孤寂感,他就如长在顶端的木芙蓉,即使光彩夺目,耀眼辉煌,却独自承受着孤寂落败之苦。
他看似温润如玉,内心却孤寂苦闷。
她拿起笔,细细写下“海水梦悠悠,君愁我亦愁”几字,以示回答。
“阿词,你去打听一下慕公子。”沈南雁对他的孤寂苦闷之由,百思不得其解,唤来阿词去打听。
阿词应下,正欲告退,她想了想,打听别人隐私终觉不妥,“哎,阿词,你不用去了。”
她这一连串的举动,把阿词弄的有些懵:“小姐,我怎么感觉你自从出宫之后就怪怪的。”
“怪?”
“对呀,总感觉你对慕公子上了心。”阿词鼓着腮帮子道。
“上心?不过只是好奇罢了。”她淡淡回答,试图想掩盖她今日行为的异常。
“这样啊,看来是我多想了 。”阿词也没往深处想,很快把这事抛诸脑后。
日子淡如流水,近几个月倒是没发生什么大事。
这几月,她与慕昭两人通过来往书信,彼此的的志趣和抱负倒也可以窥见一二,一时倒也有种心心相惜的感觉。
只是夏日渐至,日色渐长,气候炎酷燥热,让人不由心生烦躁。
沈府如今失了兵权,沈谨却还在,沈家虽不及当日的风光,却也是非富即贵,自然,对于衣食方面自是不肯亏待自个儿。
今日,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绣着芙蓉花样的素色襦裙,外罩上好的软罗白色纱衣,几根玉簪点缀,妆容清淡清新,给夏日的炎热消却了几分清凉。
“阿词,你命人去备好马车,我今日要去一趟李府。”
前几日,刚得到消息李大人一个月前亡于故土。
听说临走前还专门换上了入世的官服,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榻上,长眠不起。
短短数月光景,昔日硬朗康健之人早已不在,真真令人惋惜,作为三朝元老,一生为国,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,临了还不忘挂念国家,真是可悲可叹。
李大人之前在殿前谢绝了宋珩封官蒙泽后代的提议,李大人一生清廉正直,作为他的子孙后代自是如此,日子定会过得不甚富足。
朝中一时有钦佩敬仰李大人者,自是暗中接济李氏子孙,而沈家此时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,兵权被收回,若是在被宋珩安个“私相授受”的罪名,那真是百口莫辩了。
但于沈父而言,李大人真乃不愧为真君子是也,国家面前无个人之荣辱富贵,做人当做李氏郎。若是有一日,他要是死于战场,自然是无憾。
所以,沈父悄悄嘱咐了沈南雁,让她私下去李府走一趟。
对深闺女子自然不会多过于对沈父沈谨的关注,宋珩或是朝中大臣更是不甚在意,去李府这件事,沈南雁在适合不过。
“沈小姐,沈将军之恩在下铭记于心,感激不尽,还希望沈小姐回府之后替我向沈将军问好。”沉稳的文人声音刚劲有力,带着温和的善意。
“李大人客气了。”沈南雁微微笑道。
李文是李大人嫡子,官职不算太高,仅仅只有从四品,比起朝中臣子来说,差得远了,再加上李大人又谢绝了子袭父爵,蒙泽后孙的恩典,自然李府当官的仅仅只有李文一人罢了,俸禄远远供不起一大家子的开支问题。
“阿宴,你送送沈小姐。”李文对着旁边一个年轻的少年吩咐道。
“知道了,阿爹。”少年眉眼带笑,全然不似李家文人儒雅的性格。
二人一同走出李府,少年是个活泼的性子,一路上拉着她唧唧喳喳问个不停。
“沈姐姐,宫宴那日,你可瞧见了皇上长什么样子吗?”
少年的问题总是如此单纯,让人啼笑皆非。但她今日兴致盎然,倒是耐着性子评价了一番:“皇上俊秀潇洒,模样自是极好。”
“那沈姐姐你喜欢皇上吗?可想过进宫做他的妃子。”
这话问得冒昧,面前的少年若非只有十三四岁,此举当真失礼极了。
“不喜欢。”她轻声道,如寒蝉般清冷。
闻言,那少年转过头来,看着她眼里闪过惊喜,正欲说话。
下一秒,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“沈小姐,李公子。”
李府门外,一男子迎风站立,白色锦衣将他的身形衬得风雅修长,嘴角扬起温和的笑意,美好的如一画卷。
她一时怔住,愣愣的看着他。
旁边站着交谈的男子已过三十而立,知晓才情样貌不及慕昭,对沈南雁的举止倒也不甚在意。
“沈姐姐,你一直盯着慕哥哥干甚?”她还未开口,少年仿佛探到宝藏般惊呼道。
人活泼一点是好事,但是若是拎不清形势那便是不甚明智了,倒不如做那看破不说破之人。
少年将她的行为心思一股脑说出来,着实让她有些尴尬。
听到少年的话,慕昭愣了愣,俊秀的脸上显出呆呆的样子。
看惯了慕昭温润如玉,面如冠玉的样子,第一次见他呆呆的样子,她有些想笑。
慕昭见她清冷的脸上闪过笑意,连眸里也是含着笑,更加困惑,却也心知现下不是说话的好地方,只得道:“沈小姐别来无恙,前阵子小姐托在下买的书已经到了,本想让沈兄转交,今日碰巧在这里遇到沈小姐,沈小姐恰好可以随在下去取。”
短短几句,倒也可以解释方才她的举动,更是给二人独处找到了借口,传出去也不会损害她的清誉。
“那就多谢慕公子了。”她自是不会拒绝。
摆脱那少年之后,她不由松了一口气。
慕昭见此,不由笑道:“阿宴性格活泼,为人处事出格了些,沈小姐不必在介怀。”
慕昭总是如此善解人意,每一次都在替别人着想,如春风般温柔。
“慕公子总是这样善解人意。”她盯着慕昭的脸,不由喃喃道。
慕昭一时笑得有些苦涩,眉眼间难掩落寞:“是吗?不过只是八面玲珑,为人圆滑罢了。”
方才她不曾注意,此刻仔细一看,才发觉他身形仿佛消瘦了不少,白衣锦袍在他身上宽大不少,眼下冒出了乌青。
“非也,在我心中慕公子就如谪仙般人物,悲悯众生,总是能轻易温暖别人。”
沈南雁说出了心里话,自从初次于慕昭相见,他总是能带给她惊喜,震撼,同时也总是那样恰如其分地为她解围。
几个月的信件来往,她仿佛窥见了他的内心,他身上仿佛有一种孤寂悲凉之感,又带有淡淡的自厌于厌世。
“呵。”慕昭轻笑,带着淡淡的自嘲:“沈小姐,在下这种粗鄙之人配不上小姐你的赞誉。”
“慕公子……”他的内心她虽窥见一二,却不知愁从何来?解开他的心结她心有余力不足。
慕昭抱歉一笑:“罢了,平白在这里怨天怨地,扰了小姐兴致是在下的错,在下派人送小姐回府吧。”
沈南雁虽然有心劝解,奈何无处使力,在加上平日里性子冷清惯了,一般不喜多言,更是不懂如何劝慰别人,只是淡淡点头,“有劳慕公子了。”
仆从送她回去的路上,客气而有礼貌,就如同慕昭的为人一般,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。
马车还有一阵子才来,她又打发了阿词去买东西,因而有些无聊,她随口问道:“你家公子每日都来李府吗?”
本是随口一问,但是她却忘了其中的深意,如今朝内大多官员就算是接济提拔都是暗中就行,如今她这一问,不知情的还以为慕府与李府私教甚好,传到君王耳中,必会引起猜忌。
小厮是个通透之人 ,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冲突:“公子与李宴小公子有些交情,不过前几日来了几次李府罢了。沈小姐认为李宴小公子怎么样?”
早在她问出的时候,她才发现那句话有多么不妥,有些懊恼今日的不稳重,见小厮有意引开话题,自然是喜闻乐见:“李公子性格开朗活泼,不似李氏的儒雅文人性格,今日又见他气息稳重,身形挺拔,若是从文的话,李公子的存在就是给李氏一族注入新的血液。”
小厮点点头:“沈小姐果真聪慧剔透,见解独特。”
这话虽是赞美之词,但这小厮说得不卑不亢,丝毫让人感受不到谄媚奉承的感觉。
区区一个小厮便可以看出慕昭平日的的为人,他聪慧至极,又细心到极致。耳濡目染,连他身边的人都是个察言观色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