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佳元年,我登基为帝,年十八,未及弱冠。
彼时,我的父皇尚未驾崩,身体却大不如前,这些年来,日渐苍老,瞧着有些日薄西山的感觉。
宫里皆知,因着几年前文慧皇后的死,父皇便早已没了求生的意志。
若不是嫡妹宋暖的缘故,父皇怕是在当日就会随着文慧皇后去了。
于我而言,父皇这个词,是皇权,是威严,是恐惧,敬畏,仰慕,唯独没有温情,慈爱。
因为我的父皇,将他所有的温情 ,温柔,都给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,和他们的孩子。
对,不爱他,多么可笑的一个女人,这世上竟然还有哪个女人不喜欢父皇。
直到看见人人赞颂的慕昭,慕公子的那一刻,我仿佛懂了。
一个男人若是想要蛊惑一个女人的心,一张好看的皮囊,一双多情温柔的眼睛,还有浑身散发的气质。
而玉树兰芝,美好的如若玲珑剔透玉石的慕昭,文慧皇后又岂会不动心?
一个清冷如月,一个温润如玉,便是良配。
文慧皇后,沈将军之女,沈氏南雁,京都乃至大梁,第一美人。
慕昭是文慧皇后一生的执念,文慧皇后便是他父皇的执念。
若她是执念,便是我此生最美的执念。
父皇一生为情而生,所困,亦为情而死。
母妃走后的第一年,我在宫里遇到了慕昭,也是我最后一次遇到这位如玉公子。
见到他的那一刻,我了然,知道慕公子许是去见芳榭宫见了文慧皇后,或许还见到了父皇。
事后回想,这是不仅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慕昭,也是文慧皇后最后一次见到昔日爱人。
父皇的手段,我早有见识,凭着父他对文慧皇后的执念,他便不可能对慕昭手下留情。
若是我没有料错,保全贱命,拖着残破的躯壳,渡过余生,便是父皇的主意。
慕昭的死,是父皇没料到的,或许也料到了,拖着破败的身子,能活下来便是上天顾惜,不然很难熬过这个冬天。
只是,父皇没料到的是,文慧皇后会对慕昭的死反应那么大。
文慧皇后疯了的三年间,是父皇最操劳的三年,也在最安心的三年。
至少,这段时间里,他不用每日惴惴不安,担心文慧皇后离开他。
许是上天不忍心看着一对有情人这样悲惨,文慧皇后恢复记忆了。
昔日那个冷静自恃,清冷孤傲的女子回来了,带着她对慕昭的爱,一跃而下。
文慧皇后死了,父皇的心也跟着去了。
那日,我亲眼看见父皇拿着文慧皇后生前拿过的匕首,一刀一刀割破自己的动脉,目光中有着无尽的痛楚与凄楚。
“呜呜呜……父皇……”宋暖的哭声惊醒了父皇。
父皇将宋暖抱在怀里,一个劲哄道:“暖暖乖,暖暖不哭,父皇只是和你玩游戏呢,这不是血,是颜料啊。”
眼底的温柔是我从未拥有过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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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年后,父皇立我为帝,自己则搬到了芳榭宫,一年几乎不曾见过他。
一日午夜,我从梦中醒来,大火烧了整整一夜,芳榭宫上下,无一人生还。内侍省前来宣室殿禀告时让我节哀。
我似是愣了一下,黑暗中传来苦笑的声音,“知道了。”
那一刻,我脑海中忽然想起,从前那个冬夜,临终父皇神志不清时反握住我的手,语气怅然:“阿举……”
我不知道这是谁的名字。
我猜想,许是文慧皇后的小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