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雁雁……”慕昭不自觉出声,道出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。
声音不大,却足以让身旁的人听见,那些人皆讶然,抬头盯着慕昭与沈南雁两人。
沈南雁凄然一笑,眼中含泪,凄美至极,手上迟迟没有动作,无论如何,她都没有勇气抬起手来,将那坛酒递给他。
两人在这里僵持着,只听得位于上首的男人冷冷地开口:“明妃,你还不快些把桃花醉递给归时。”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威胁 。
听着宋珩的话,她更加确定酒中下了东西。
“皇上,这坛酒太过珍贵,我想先替慕公子喝。”
接着底下的人看见那眼中带着清泪的明妃娘娘夺过慕昭手里的杯子,将桃花醉倒入杯中,准备饮下此酒。
就这此刻,位于上首的君王起身,不知何时走到明妃面前,夺过了她手里的杯子,将其摔在地上:“你醉了。”
一壶酿了几十年的桃花醉瞬间摔在地上,变成点点碎片。
底下众人见这般情景,在结合沈南雁眼中含泪,就算是傻子都能猜到宋珩是先发干什么。
原本还握着酒杯的手突然就停住,周遭的气温也骤然下降,众人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。
那酒里竟然有毒!
宋珩竟然想堂而皇之毒死慕昭,还让沈南雁亲自动手,其心之毒辣。
下首的沈谨都不及惊恐,上前一步与慕昭并立而站,沉声道:“归时酒量太浅,既然他来晚了,微臣就代替归时,自罚三杯 。”说完 ,也不管宋珩是何反应,痛快的饮完三杯酒,便拉着慕昭在位置落座。
沈南雁见慕昭没事,向沈谨投向一个多谢的神色,重新落座。
一个小插曲,宴会还是继续进行着,通过方才这事,众人哪还有心情继续喝酒,吃东西,万一一个不小心,就喝到毒酒。
沈南雁坐着上首,见离席的臣子越来越多,手指不由的攥的越来越紧。
宋珩说过,只要他一出宣室殿门,躲在暗处的影卫就会出来。
“皇上,微臣先行告退。”慕昭不准备多待,起身告辞。
这场宴会,他总感觉雁雁心不在焉,眉头紧蹙,好像会发生什么事。
宋珩点了点头,算是回应。
一旁的沈南雁早已吓得忘记了呼吸,见慕昭转身准备离去,顿时大惊失色。
连选择都来不及选,也不管什么结果了,顿时沙哑着开口。
“皇上,我也先行告退了。”
“去吧。”宋珩也不制止,毫不犹豫地开口。
听到宋珩轻易放她离开,心中的不安反而越来越强烈,现在明明是深夜,外面还下着雪,可是她觉得自己却是如火盆上炙烤一般,浑身颤抖得浸出一层冷汗来。
走出大殿外,看着前面单薄的背影,沈南雁心里涩涩的,一时忍不住叫出了声:“归时!”
慕昭听到熟悉的声音,神情微怔,转过身子,见到日思夜想的妻子向自己跑来,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。
这不是梦 ,这是真实的人。
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,他走上前,一下子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,“你怎么出来了?天气这么冷,怎么穿的这么少?”
沈南雁拥抱着慕昭,心里暖洋洋的,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仿佛找到栖息地,一想到宋珩对她说的话,心尖一疼,脸上浮现宽慰的笑容:“想你了,所以就出来了。”
慕昭低着头,视线划过她的脸庞,眼底有悲伤划过,柔声道:“傻瓜,我又不可能消失,这么急着跑出来干嘛。”
听到熟悉的嗓音,温柔的语气,顿时,多日以来的思念像潮水一般向她涌来,密密麻麻地让她无法呼吸。
“我想好了,孩子可以再有,你却只有一个。”
慕昭听到沈南雁突然开口,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,脸上讶然:“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?”
沈南雁手上的力度变大,紧紧地抱住他,不让他离开:“没有!”
她想好了,若是他不在这世上,她与孩子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,倒不如舍掉孩子,保全他。
至于孩子,是她注定对不起那个孩子。
今夜的沈南雁有些奇怪,慕昭松开了她,见面前的女子早已眼眶泛红,眼泪从脸庞划过,无声地哭泣着。
慕昭被沈南雁的眼泪弄的措手不及,直愣愣地盯着她,温柔的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,哑声道:“雁雁乖,别哭,你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。我回来了,我会护着你与孩子,一生一世,我们一家人永不分离。”
听慕昭提及孩子,沈南雁落泪落得更凶了,一脸呆滞地抱着慕昭直落泪。
“雁雁,我带你与孩子回家,就算是死,我也要带你与孩子回我们的家。”慕昭叹息般的开口,声音中带着坚定。
“不要,你不用带我们回家,我只要要你好好的。”沈南雁凄然一笑,挣开慕昭的怀抱,擦了擦眼泪说道:“答应我,你一定要好好活着,为了我,也为了我们的女儿,好好活着。切不可为了我们,做出什么危险的事。”
“女儿?我们有女儿了?你生的是女儿吗?何时生的?不是还有几天才临盆吗?”慕昭一连问了几个问题,脸上又惊又喜。
见慕昭问起女儿,看他一脸期待的样子,沈南雁轻声开口:“对,我们的女儿,前不久我早产了,但我们的女儿很平安,长得也很像你。”
声音轻柔中带着期望,眷念中带着无限的爱意。
她的女儿,还这么小,这么可爱,她怎么能这么狠心,就那样抛弃她。
沈南雁方才对慕昭说的话,仿佛就是一场云烟,慕昭眼中带着惊喜,握着沈南雁冰冷的手心,眉眼间抑制不住的笑意,“我带你与女儿回家。”
回家?
他们能回家吗?可以回家吗?
宋珩说过,让她二选一,她已经选择了慕昭,又怎么可能和女儿一起回家?
眼神逐渐涣散,沈南雁反应极大地推开了他,痛苦的闭上了眼睛,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在闭上眼的那一刹那,顺着脸颊滑落至唇角。
“答应我,好好活着,若是你相信我,就在家里等我,一辈子都不要进皇宫。”
这样,你才能安全。
从宴会一开始慕昭就感到不对劲,听完沈南雁一直让他离开,不要踏进皇宫。
想起方才那杯本该由他饮下的毒酒,慕昭顿时明白过来,询问道:“是不是宋珩拿女儿威胁你了?”
见她痛苦地摇摇头,慕昭嘴角勾起一抹苦笑,重新将她拥入怀中:“别怕,有我在。”
作为一个男子,却让雁雁一个人承受这些,他愧对她对他的情意,愧对曾经对她许下的承诺。
无论如何,他都要带她回家。
………
“入棋,孩子呢?”沈南雁轻声开口,只是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泄露着她此刻的不安。
入棋有些奇怪沈南雁为何话中带着不安,还是回答道:“小小姐被乳母抱下去喂奶了。”
“你去把她抱进来。”听到孩子没事,沈南雁顿时安心不少,伸手摘去头上繁冗的头饰和首饰,放在梳妆台上。
“好。”入棋领旨下去。
重新换上了一件半旧不新的裙子,沈南雁遂开始思索起慕昭临走前说的话。
“你先回宫殿,去寻女儿,我现在去找哥哥,让他来接你,我去拖住宋珩。”
那时,一如三年前,她带着满心欢喜,答应下来:“好。”
她想再堵一把,堵老天不可能让他们分离,既然三年前,他们都成功了,她不信这次不会成功。
逃出皇宫后,她要与他一起去北齐,或是大周,找一个宋珩找不到的地方,度过余生。
同一时刻,原本极其热闹的宣室殿此刻人群已经散去,只留下几人在场。
慕昭站立于大殿之上,看着位于上首的宋珩,“微臣见过皇上 。”
此刻 ,他已然不是朝中臣子,也早已出仕三年之久。
仔细一想,他已经没有其他身份在进入这宣室殿,臣子,知己,兄弟,一样也不是。
宋珩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上首,也不喊起身,也不回答,全然已经不似方才那个好说话的君王,暴露出狠辣,深沉的本质。
这里没有人在,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彼此间心知肚明,无需再做这么表面上的功夫,彼此间虚与委蛇。
知道宋珩存心为难自己,慕昭笑了笑,径直从地上起身。
宋珩危险地眯着眼,掩盖中了眼眸里的残忍和血腥,只是一字一顿地道:“多日不见,你难道忘了做臣子的本分了吗?没有君王的命令,你竟然敢起身?”
慕昭耸耸肩,满不在乎地反问道:“如今我已非臣,这些规矩你认为能束缚我吗?”
再说,就算他是臣子,宋珩也不见得会放过他。
“难得见你这样伶牙俐齿。”宋珩嗤笑,从前的慕昭向来都是温润如玉,最是守礼不过,换句话来说,就是愚忠,今日,难得见他出声反驳。
慕昭自顾自找了一个位置坐下,端起案几上的茶,自酌一杯:“现实所逼,我也无可奈何,若是再像往日那般,我怕是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