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这样说着话,第一次扯开表面那层布,慕昭也不在乎什么君臣之道了,言语间极尽讽刺与嘲讽 ,宋珩亦是哂笑,对此不甘示弱。
慕昭天真的以为,自己此刻是拖住了宋珩,为沈南雁与孩子拖住了时间,殊不知,一切尽在宋珩的掌握之中。
芳榭宫:
“娘娘,不好了,小小姐不见了,听乳母说是皇上派人来将小小姐抱走了。”入棋从外面跑进来,脸上有些着急。
“什么?!”早已收拾好东西,坐在榻上等女儿的沈南雁,面如死灰,手心骤然捏紧。
她自嘲的浮起一抹笑:“是我忘了,宋珩怎么可能放过我的孩子。是我太天真了。”
“娘娘,是奴婢的错,你明明让我在宫里看住小小姐,小小姐被人抱走了奴婢还不知道。”入棋跪在地上请罪道,满脸自责。
“这件事与你无关 。”沈南雁亲自上前扶起入棋:“乳母可有说宋珩是何时来抱走的?”她勉强压制住内心的不安与着急,冷静询问道。
“大约一个时辰以前,那时你还没回来。”
入棋见沈南雁神色有些难看,安慰道:“兴许是皇上想看小小姐了,派人抱回去也说不定,娘娘不必太过忧心 。”
说这话的时候,入棋心里都不确定,也不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微弱,宋珩又怎么可能想看她与慕昭的孩子。
两个时辰前,说明宫宴还没有结束的时候,宋珩就已经将孩子抱去。
难怪她跟随慕昭一同出了宣室殿,外面并没有杀手。
难道那时,宋珩就没想过杀慕昭,而他的目标是孩子吗?
所以,无论她选不选,宋珩就已经将她孩子抱走。
恰好此时,入画从殿外进来,见一身素衣打扮的沈南雁,还有身旁收拾好的东西,眼色一暗:“娘娘,沈大人求见!”
外臣一般无诏不得进入后宫,还是在深夜求见,所以沈谨求见的时候,入画心中闪过各种疑惑与好奇。
还未等沈南雁开口,入棋朝着她点了点头,“奴婢去将沈大人请进来。入画,同我一起去吧。”
入棋暗暗警告完入画不准多言,便亲自打开宫殿大门。
“雁雁,时辰不早了,再不走宫门就要落锁了。”沈谨进屋,只看见沈南雁坐在榻上,不见他的外甥,心下突然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“哥哥,归时此刻在何处?成功脱身了吗?”沈南雁来不及回答沈谨的问题,忙问起。
沈谨眼皮直跳,想到什么,突然连声音都变了:“我与归时说好,我来接你,他去拖住宋珩,说好戌时一刻在皇宫大门汇合。”
“不好!!”
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,相互对视一眼,知道今夜之事怕是已然败露。
宋珩怕是早就猜到他们要离开,已经设计好这一切 ,就等着瓮中捉鳖。
皇宫大门到芳榭宫不出半个时辰便可到,如今已是亥时,沈谨出发来寻她 ,怕是早已过了与慕昭约定的时间。
慕昭不可能无缘无故超过时辰,想来怕是被宋珩抓住。
一想到这里,沈谨毫不犹豫,立马拉起沈南雁的手,“走,我们马上走,我带你回去,哥哥会想办法帮你救出归时。”
归时已经被抓住,他一定要带雁雁回去,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皇宫,面对宋珩。
“不……”沈南雁挣脱开沈谨的手,“他与孩子都在宋珩手里,我怎么可能安心跟你走,我要去救他们。”
“现在是你救他们的时候吗?莫说你了,就是爹还在世,也不是皇上的对手。若是你再不走,慕归时精心谋划的一切,全都会付之东流,你忍心让他失望吗?”沈谨盯着她,唇线抿直,似乎是觉得有些荒唐, 语气不由加重:“别在让娘,让阿词替你担心了,娘为了你,已经苍颜白发,快随我一同离开。”
说着重新拉起了沈南雁的手,脚步没停,朝着宫殿外面走去。
刚走到门口,外面黑压压的一群人站在宫殿外,每个人身上穿着统一的服饰与佩剑,手里甚至还拿着弓箭。
是禁军!
宋珩居然派禁军将她的芳榭宫里里外外围住,看着阵仗,怕是连半个人影都出不去。
“真是疯了,真是疯了。”沈谨盯着黑压压的一片禁军,满眼不敢置信,甚至有些荒唐,“宋珩,真是个疯子。”
竟然派出了禁军,就是为了防止她离开,这到底是怎样畸形变态的爱,才会这样偏执地执念一个人,不惜动用保护皇城安危的禁军。
“看来,宋珩是不打算放过我了。”眉眼间眼浮起几分哂笑,说完话,沈南雁伸出手大力一推,将沈谨推入了屋内,一人朝着殿外走去。
“明妃娘娘,卑职特意遵照皇上之命,前来保护娘娘,以防娘娘被歹人抓走。”禁军首领恭敬地行礼完,开口道。
她站在宫殿外,抬头看见天空中的圆月此刻在一点一点消散,钻入云层,复杂深沉的眸子闪过无数情绪,最后又在那刹那烟消云散。
“本宫在宫殿里待的好好的,哪里来的什么歹人,你们无需在这里守着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禁军首领欲言又止,皇上是让他们守在芳榭宫外,守着明妃娘娘的安危,此刻明妃娘娘确实没事,他们其实也无需在这里了。
“苏大人,皇上有旨,你无需在这里守着了,皇上已经派奴才来接明妃娘娘过去。”林之际的声音及时响起,带着一队人从长廊中来。
“劳烦林公公亲自来传皇上的口谕。”禁军首领听完,和善地开口 。
两人客气一番,便带着其他禁军离开了。
“娘娘,皇上已经在宣室殿等候你多事了。”待人离开,林之际冲着沈南雁道,眼里似乎带着怜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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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齐
“皇上,夜已深了,早些安置吧。”宫人清柔的声音自帐外缓缓传入帐中。
龙榻上的问彻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,听着宫人的声音,不自觉的翻了个身,实在睡不着。
待宫人的脚步声逐渐走远,消失在殿内,问彻重新披上外套,从床榻上爬起来,掀开帐子,走到案几前,提起笔,按着脑海中的记忆,细细临摹着。
外头午夜的钟足足打了两遍,问彻惊觉,此刻已经子时。
新年快乐啊!
皇帝陛下。
问彻心中不由默念,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,他放在手中的笔,轻轻揉了揉疲倦的眉心,让自己清醒一些。
宣纸上赫然出现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,浑身上下贵不可言,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,一双剑眉下的黑色眸子 仿佛带着蛊惑,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。高挺的鼻子,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。
他细细盯着宣纸上的那幅画,却发现怎么也看不够。
接着,他轻轻抚上画上之人的眉心,鼻子,嘴唇,就像在抚他真人一般。
思念真是个好东西,让人尝遍个中滋味,痛苦难过的同时,却又知道自己心中其实是欢喜的。
“主子,新年了早些睡吧,明早还有早朝。”响起的不是在宫人催促的声音,而是一道娇滴滴的声音,但话中的冰冷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。
“期期,我睡不着。”问彻像个孩子一般,揉了揉脑袋,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。
说着,一边宝贝似的收起了案几上的那幅画。
被唤作期期的女子从黑暗中出来,露出嫣红的容颜,黑色紧身劲装,整个人透露出成熟妩媚的气质,嗓音却是娇滴滴地。
“主子,大周皇上都离开两年了,你在这么思念下去也不是法子,不如你去大周看他就是。”期期看着恍若得了相思病的问彻,无奈的开口建议道。
她就不明白,两人既然有感情,何必要管世俗的眼光,开开心心在一起不就得了。
对于期期的建议,问彻笑了笑,“事情可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。”
不是他不想去,不敢去找他,是他不要他去找他。
今生今世,不再相见。你我,再无瓜葛。露水姻缘,不过尔尔,不提也罢。
是他说的,露水姻缘,不过尔尔。
他让他不提,他又何须厚着脸皮去找他,再说了他是勾栏里的小倌,还伺候过女帝,身份低微。
而他,是大周的皇帝,身份高贵,又岂是他能染指的。
屋外的圆月正挂在天上,好不清亮,好不冰凉。
突然想到了什么,问彻忽然开口:“对了,上次我让你去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?沈姐姐过得还好吗?”
期期想起几个月前去边关,街坊邻里说的话,点点头:“主子放心,沈姑娘如今过得好好的,与慕公子住在暮城,生活平淡而幸福,上次听人说起沈姑娘肚子还怀了孩子,算算日子,怕临盆就是这几日了 。”
提及沈姐姐,问彻顿时没了困意,嘴角噙着一丝笑意:“她那样清冷的人,真不知道孩子生下来又是怎样一番场景,不知道那孩子的出生会不会让她多笑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