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时不同往日,如今宋珩集权,朝中诸人人人自危,他们沈府亦是如此,实力大不如前也就罢了,经过三年前那事,宋珩对他们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。
非贬而贬,看似平安稳定,沈府实则已经陷入了朝中这个深网中,已经不能抽身。
要不然,宋珩又怎么可能在沈南雁与慕昭走后,放过沈府一马。
府中沈父留下的那些精兵,实力虽然不及影卫,但也可与影卫营不相上下。
沈父之所以留下他们,是为了在危急关头保护沈母,可沈母让那些精兵去救慕昭,一旦暴露,那些精兵不可能像如今这般安全,很有可能引起宋珩注意 。
这无疑是把整个沈家放在宋珩的眼下,告诉宋珩自己的命脉在何处。
阿词也心疼沈南雁的遭遇,也很想就出慕昭,但比起沈母的安危而言,万万不赞成沈母这样做。
沈母轻声呵斥:“这有什么不妥,如今归时能平安回来才是最重要的。”转而对着沈南雁道:“这件事就交给娘来办,你好好养胎。”
回到沈府,沈母没有再同阿词说一句话。
见沈母的脸色不好,阿词很清楚知道怕是因为方才之事,沈母在生她的气。
阿词跪在地上,很诚恳地认错:“娘, 方才之事是我考虑不周了,还请你消消气,保重身子。”
地上跪着的女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,脸上尽显稳重成熟之态,没有了往日的单纯天真。
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,让曾经好好一个单纯天真,浪漫无邪的女孩,变成如今这个脑海中满是沈府的当家主人。
沈母上前亲手扶起跪在地上的阿词:“地上凉,你莫跪。我知道你满心为沈府,为我着想,才阻止我动用精兵,但这也是将军的意思,若是他在,是同意我这样做的。”
阿词垂眸应道:“既然娘心意已决,媳妇不敢多言。”
从前的阿词哪会想如今这般,连争论都不争一下,直接赞同她的话。
沈母拍了拍阿词手,感慨万千:“这些年苦了你了,偏偏在沈府衰败时嫁给阿谨,这些年还要操心沈家里里外外的事,好好一个女孩被我们家糟践成这样。”
阿词忙打断沈母的话:“娘万万不要这样说,从小你待我如同亲生女儿,嫁给少爷我也是心甘情愿,又何谈糟践两字。”
………
摘星阁内,气压低得吓人。
真是没想到,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,短暂到她连想都不敢想,这么快就要消失了。
星儿跪在地上,双脚忍不住颤抖,垂着眸子,一副作小伏低,卑躬屈膝之态。
“娘娘,你千万要保重玉体啊。”
宫女不说还好,一说完全是往她心口上插刀子。
薛玉儿的眼神一下变得森冷锐利,冷冷瞧着跪在地上的宫女,“给本宫闭嘴,本宫的事岂容你置喙。”
星儿只得乖乖闭嘴,不敢再惹这位主子不快了。
谁不知道这位主子能得皇上偏爱是因为容貌与明妃娘娘有七分相似,皇上爱屋及乌,一年前不顾朝中大臣反对,要封她为妃,硬生生让一个青楼女子做了娘娘,地位与已经有了一位皇子的兰妃并列。
身为别人的替身,做人应该低调行事,亦或是心里应该有数,这位主子可不这样想。
既然皇上喜欢的是她的脸,是因为她与明妃相似,她便从宫人口中打听到明妃娘娘的性格与爱好,甚至穿衣打扮,样样模仿。
没曾想,一日这位主子穿着一袭淡蓝色襦裙出现在皇上面前,皇上非但没有高兴,惊喜,整张脸反而冷了下来,黑色瞳仁淡淡盯着眼前的她,冷声道:“谁让你这么穿的?给朕脱下来。”
原来,明妃娘娘喜欢一袭蓝衣是因为第一次见到慕昭慕公子时,就是身着一袭蓝衣。
蓝色代表她对慕公子的情意,所以皇上见到她穿蓝色衣裙才大发雷霆。
既然皇上心心念念的明妃娘娘回来了,她这个替身的存在仿佛就是一个笑话,皇宫中早就有人伸长了脖子准备看她的笑话。
笑话?她这一生本就是个笑话。
若没有的皇上出现,她这一生本就是可有可无的。
他宠爱了她一年,偏爱了她一年,甚至不惜为她盖下摘星阁,到如今竟然是一个笑话。
为什么只有宠,唯独没有爱呢?
“皇上如今在何处?!”薛玉儿冷着声音,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人问道。
“皇上……皇上批阅完奏折,听林公公说他去了明妃娘娘处。”星儿小心翼翼回答,如今这位主子心中怕是满满的不甘与嫉妒。
果然,薛玉儿听完,目光眺向远方,冷声回答:“知道了。”
那个女人,有什么资格,有什么脸面还回来。
既然三年前已经离开,为何还要回来。回来碍她的眼,回来伤害皇上。
皇上是她见过天底下最柔情,最潇洒的男子,没想到那个女人这般不识好歹,好像当年花满阁上的那一瞥,让她瞥见世间最俊秀不凡的男子,从此那人的样貌她就记在了心底深处。
往后所有的愤恨都是爱而不得所生的不甘,也是沉浸在他的温柔乡中,自己却身为替身所带来的的嫉妒与愤怒。
“星儿,你可曾见过大梁女子闺中情人,慕昭慕公子?”薛玉儿突然轻声询问道,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。
星儿摇了摇头:“慕公子天之骄子,奴婢身份低贱,是没有资格见到。”
薛玉儿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:“是啊…天子骄子,又怎么会有资格见到呢!”
在边关生活了这么久,回到京都,有些水土不服,待惯了暮春大雪纷飞,严寒酷冬的季节,沈南雁一回到京都,被京都温和湿润的气候影响,连连害喜呕吐不止不说,对于吃食也没什么胃口。
“这是你最喜吃的菜,多吃点。”宋珩给沈南雁夹了一筷子火腿与竹笋,轻声道。
沈南雁挺着肚子,身上披着大氅坐在小桌旁,用手帕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,神情倦怠,浑身也没什么力气,见宋珩给自己夹的菜,上面漂浮着油光,十分油腻。
顿时放下筷子,胃口一阵反胃,她用帕子捂住嘴,软绵绵靠着椅背,“你自己吃吧,我没有胃口。”
宋珩抿着嘴,抬眸盯着她,重新夹起一片蔬菜,细细咀嚼着,淡声道:“你已经有三天没有好好用过膳。 ”
每次他下完早朝,处理完政事,来陪她用膳的时候,她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,不太想说话。
“太油腻了,我没胃口。”沈南雁的脸冷了下来,她水土不服,又怀着身子,自然没有胃口,听到宋珩的话,心里一团火气,说话不由有些不耐烦。
宋珩的视线从沈南雁身上移到了桌上那碗火腿竹笋汤上,有孕的人要吃清淡一点的东西,他虽然不喜她肚子里的孽种,好歹也在意她这个人。
吩咐御膳房弄的膳食尽量可口些,连荤菜中都不怎么放油,又怎么可能油腻。
宋珩比以往更加冷峻,一袭黑衣,反衬男人皮肤白皙细腻,毫无瑕疵,容貌俊秀,他注视她良久,不愿在同她玩这么无聊的游戏,四个字掷地有声,打断了她的所有心思:“不吃?没胃口?不知道慕昭有没有那个命撑到回京都的那一天。”
很好,既然他不吃,想要拿自己的身体威胁他,那他便拿慕昭的性命威胁。
听完,沈南雁不怒反笑:“宋珩,你莫非不是以为我没有胃口是在骗你?想要拿自己的身体威胁你?你真的想多了,就算你没有怀过孩子?难道后宫中的女人没有怀过孩子?你这点常识都不知道?你拿慕昭威胁我也没用,这事物太腥,太油,太腻,我吃不下,也不想吃,若是你真的喜欢我,不如亲手为我做一盘糖蒸酥酪来?在暮城,我吃的东西可都是慕昭亲手做的。”
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宋珩,想看他是何反应。
他不是最不喜欢听她提及慕昭吗?她偏要提及,还要拿他跟慕昭相比。
宋珩盯着沈南雁,见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,方才相信她是真的没有胃口。
其实沈南雁的话只是随口一说,只是想要讽刺宋珩。
她不知道的是宋珩的确不知道这些,就连为何害喜,害喜该注意的事项都不一定懂,兰妃怀孕期间,他虽然高兴,但怀孕的人不是沈南雁,他高兴之后,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期盼逐渐淡了下去。
除了吩咐林之际命人好好照料兰妃外,其余的都没怎么注意。
让宋珩亲手去做糖蒸酥酪,沈南雁只是随便说说,根本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。
直到一日,刚从御膳房回来,脸上沾着灰尘,锦衣松散的宋珩,端着一盘糖蒸酥酪,满眼期待地递给她手里的东西:“我亲手做的,味道不比慕昭的差,你尝尝。”
沈南雁愣在原地,眼睁睁地看着满身狼狈的宋珩,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作何反应。
宋珩见沈南雁愣在原地,呆呆的样子傻得可爱,一时有些想笑,“你愣着干嘛?怕我下毒啊?”
男子笑得明媚如春风,沈南雁头一次见到宋珩眼里没有了深沉,满眼澄澈。
她接过宋珩手里的盘子,捡起一块糖蒸酥酪,慢慢咀嚼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