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棣见南军逼了上来,急中生智,佯装用马鞭招呼堤后人马上来,李景隆看见,心下生疑,以为燕军有埋伏,命令大军暂且停止追击,稍等片刻,查看动静。
说来也巧,正在此时,朱高煦率军赶到,从堤后一跃而出,杀向南军,南军大惊,纷纷后退。
朱棣急忙拉住朱高煦问道:“诸将正在鏖战,你何故来此?”
朱高煦笑道:“父王放心,各处安好。我闻父王以数十骑当贼众,特来支援。”
朱棣长出了一口气道:“好好,我正战的疲劳,你接上,进击贼兵,不能让他们有所喘息。”
朱高煦道声遵命,率数千精骑冲下堤坝,杀入南军阵中,如猛虎驱羊,蛟龙破浪,南军纷纷闪避。但是南军人数实在太多,不一会儿又合拢在一起,将朱高煦等人围在当中。
正在此危急关头,忽然平地刮起一阵大风,将李景隆的将旗吹折,南军不明所以,尽皆变色,阵势大乱。
燕王见机不可失,对左右道:“我不速进,贼不速退,诸君与我唯有拼死一战,才能破敌。”遂率数百劲卒绕到敌后,突入驰击,南军阵势少动,已而遂败,弃戈而走。
俗话说兵败如山倒,李景隆中军一败,牵连各处大阵亦败,南军败北奔走之声如雷,朱棣率大军追击败兵至其大营,郭英本在大营防守,燕军乘风纵火,燔烧其营,烟焰涨天。郭英等人抵挡不住,溃散向西,往真定方向逃窜,李景隆还是一心向南方逃跑,想要逃回德州大本营。
南军大营之中委弃辎重器械,堆积如山,牛马牲畜,不可胜计,就连建文帝所赐的斧钺旗旄皆被燕军缴获,南军被斩首十余万级,溺死在白沟河中的不可胜数。
朱棣没有去追李景隆,他命令大军紧紧追击郭英,这次务必要拿下真定,燕军一直跟在郭英后面紧追不舍,郭英逃到月漾桥时,忽然桥上一声炮响,一队军马拦住去路,郭英大叫一声:“我命休矣。”
桥上一人身高八尺,气度不凡,对着郭英喊道:“郭侯莫慌,徐辉祖在此。”
来人正是魏国公徐辉祖,中山王徐达之子,燕王妃徐妙芸长兄,奉建文帝之命率五万之众前来支援,正好遇上郭英败退至此。
郭英见到徐辉祖,急忙上前抓住他的双手,老泪纵横道:“贤侄来得正是时候,我等在白沟河大败,后面燕兵追得正紧,你快去帮我抵挡一下。我返回真定,整顿军马,来日再战。”
徐辉祖道声好,命手下大军夹河布阵,据桥而守,郭英率领残兵败将逃过桥去。
未过一个时辰,远处烟尘滚滚,旌旗招展,朱棣率领燕军杀至桥边,看到门旗下的徐辉祖,他拍马上前,一扬马鞭道:“对面可是魏国公?”
徐辉祖在马上一拱手道:“正是在下。数年不见,燕王风采如昔,只是不知我那妹子是否安好?”
朱棣一笑道:“王妃一向安好,只是挂念大哥的紧。不如大哥与我同去北平,与家人团聚,共享天伦之乐,岂不美哉?”
徐辉祖冷冷道:“不必了,多谢燕王美意,俗语云有其子必有其父,果然是乱臣贼子同出一门。我家是忠臣孝子不愿与尔等为伍。”
朱高煦在旁听到他出言讽刺,大怒道:“舅舅,我父王好言相劝,你却不识抬举。李景隆百万大军被我们打得大败,你就些许兵马,还早早不下马投降,免得刀剑无眼,丢了性命。”
徐辉祖昂起头道:“我身为魏国公,中山王之子,受国家厚恩,无以为报,若能捐躯沙场,亦可谓死得其所了。你们放马过来吧,与我决一死战。”
说罢,他正欲下令放箭。燕王朱棣却一摆手道:“且慢。大哥你我分属至亲,岂能兵戎相见。我看就此罢兵,你退兵真定,我转回北平,你看可好?”
徐辉祖哼了一声道:“燕王倒也识趣。”
燕王又道:“前次小儿无礼,偷盗了你的千里马飞羽,可惜此马战死在了白沟河畔,今日我从军中挑出百匹宝马,赔付给你,你我就算两清了。”
说罢,朱棣命人牵来百匹良驹,交给徐辉祖。
徐辉祖看了看那些战马,果然匹匹高大神俊,与自己的飞羽也不相上下,点点头道:“燕王,你送我这些宝马良驹,我可不会领情,下次见面,还是会与你拼个你死我活。”
朱棣笑道:“下次见面,你要给我行三跪九叩大礼。”
徐辉祖道:“你痴心妄想。”
朱棣也不答话,命令全军后撤,大队人马返回北平。
在途中,众将不解问道:“燕王,我军明明可以击败徐辉祖,为何撤军返回北平呢?”
朱棣道:“徐辉祖军容整齐,我军大战之后,疲惫已极,胜之恐怕要花些力气。我军声言北返,突然折向东南,去取德州,李景隆必然不备,德州唾手可得,此处积蓄甚多,我军可在此稍作补充修整,然后直下济南,若能夺了济南,半壁江山可定。”
众将听后,群情振奋。
燕军过了雄县后,突然沿大清河折而向东,顺流而下,来至胜芳镇,在此稍作停留,顺大运河南下,水陆并进,只用了几日功夫,便抵达德州城下。
李景隆刚回到德州,喘息未定,忽闻燕军杀到,便要弃城而逃。参军高巍劝道:“大将军,各处退到德州的败兵算起来也有二十余万,此处城高池深,粮草充足,足可坚守。燕军擅于野战,但不擅攻城,更何况强弩之末,势不能穿鲁缟。只要我军齐心协力,定能将燕军击败。”
李景隆叹了口气道:“兵虽多,却无将。郭侯、盛庸、平安等人都不知所踪,虽然有个张士行,但素无人望,难挑大梁。济南为山东首府,城大难下,不如据此,以待朝廷援军。”
李景隆遂下令撤守德州,不经一战,便率军逃向济南。高巍苦劝不住,也只好随军撤走。
五月九日,朱棣率大军进驻德州。他命都督陈亨籍吏民,收府库,获粮储百余万石。山东军民以牛酒迎谒于军门者, 络绎不绝,希望燕军不要骚扰地方,朱棣不受牛酒,将众位乡亲父老慰劳一番后,遣送回家。随即下令军士严禁侵掠乡里,德州城中井然有序。
朱棣与众将计议道:“李景隆在济南,收集败亡,意图恢复。今我军乘胜追击,南军势必瓦解。”
众将点头称是。
于是朱棣命陈亨率军一万镇守德州,他自率大军起营,次日抵达禹城北二十五里驻营稍作休整,在日晡(下午三四点钟)起行,倍道而进,天明之时突然出现在济南城下。
此时李景隆众尚余十多万,仓卒之间,布阵未定。
朱棣欲亲率精骑冲阵,左右众将拉住他的马头劝道:“殿下,我军奔驰了一夜,筋疲力尽,容稍作休息,再行交战。”
朱棣怒道:“迅雷之下,不及掩耳,击贼,不得不急,倘若缓之,贼阵稍定,恐难破敌。”
张玉劝道:“既如此,我等当效其劳,毋须殿下出战。”
朱棣道:“为将者不能身先士卒,岂能服众。你们随我来。”说罢,一催战马,向南军大阵冲去。
南军经过白沟河之败后已成惊弓之鸟,一见燕军杀到,不及列阵相迎,四散奔逃,被斩首万余级,获马一万七千余匹。李景隆单骑逃遁,余众悉降。
燕军进抵济南城下,只见四门紧闭,朱棣纵马上前,对城上喊话道:“城上军马听真,孤乃燕王,李景隆数十万大军已被我打败,尔等快快开城投降,否则我大军入城,玉石俱焚,鸡犬不留。”
这时,城上探出一个脑袋,高鼻深目,不象是中原汉人,那人高声道:“济南城只有死铁铉,并无降鼎石,你尽管前来攻城。”
燕王猛然惊醒,才想起来城上之人便是山东参政铁铉。
此人年约三十五六,祖上是色目人,性情刚正,聪明果决。洪武中,由国子生授礼科给事中,后调都督府断事,判案决狱,条理分明,立等可定。太祖朱元璋欣赏其才,赠其字为“鼎石”,以资嘉奖。
建文帝即位后,铁铉外放为山东参政,负责为李景隆大军筹措粮饷。
燕王朱棣微微一笑道:“铁铉,我敬你是条好汉,不要做无谓的牺牲,你是一介文人,如何能抵挡我十数万大军?”
这时铁铉背后转出两人,一个人高呼道:“山东都司都指挥使盛庸在此。”
一个人高呼道:“孝陵卫指挥使张士行在此。”
原来盛庸在白沟河一役失败后,他便直接逃回了济南城。因他是山东都司都指挥,毕竟守土有责。他回到城中后,便遇上了山东参政铁铉,二人相约死守城池,死战不退。
张士行是随李景隆退到济南的,在城下被燕军击败后,他护着参军高巍,二人逃进了济南城,见到了铁铉和盛庸。
城中只有溃兵两万余人,还好铁铉刚刚筹集了十几万石粮食,可供数月之用。
四人歃血为盟,整顿军马,誓死守卫济南城。
朱棣见到盛张二人,先是一惊,随即哈哈大笑道:“败军之将,乌合之众,何敢言勇。”说罢,他马鞭一挥,身后大批燕军冲了上来。
城上弓弩齐发,箭如雨下,射杀了不少燕军,加之燕军奔跑了一夜,刚才又经历一场大战,实在是疲劳之极,许多士兵有畏难之情,不肯上前,朱棣只好命令退兵,在城外十里处扎营,先将济南城团团围住。
但随后燕军一连攻了几日,都未能将城池攻破,朱棣变得焦躁起来,中军都督张玉看在眼里,上前献计道:“燕王殿下,我有一计,不费一兵一卒,可取济南。”
朱棣闻言大喜道:“好个世美(张玉字),果然是智计百出。有什么计策,快快讲来。”